39. 特别篇·新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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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一）
这是季益华在皇宫过的第一个年节。
共膳房和几个妃子的小厨房在年二十五就可以准备各种食材，皇后的小厨房自然也得备上。季益华交待厨子准备喂了桃花酒的松江鲈鱼，松江鲈鱼肉质洁白嫩滑、肥美松软，同时不沾腥气、没有细刺，是被无数名士风流夸赞过的“诸鱼之上”；桃花酒是她嫁妆里的，出嫁前她特意从哥哥的酒窖里带来的上品桃花酒，桃花香浓、入口绵甜、仿置仙境。
季益华还让备了许多浮圆子，内陷丰富，有甜口的，也有咸口的，有桂花枣泥的，也有纯酥酪的。
“娘娘做这么多不同口味的是打算送给各宫娘娘吗？”
逢馨的眼睛里也有兴奋，往日在家的年节总是很热闹，家主每次都是将他们放回各自家中同兄弟姐妹共度佳节，她和兄弟姐妹们虽然往日要避嫌并不亲近，但在年节的时候都会格外亲近：一起置办年货，一起做年夜饭，一起烤地瓜守岁。而季家自己也趁这几天邀请亲属相聚一堂，有从老家俗落赶来的本家子，有长居昌平和小姐一起就读自家私塾的堂兄妹。
“嗯，”季益华嘴角噙笑，点头，“年节的浮圆子就是要大家一起吃的。”
小小的庭院里，树木枝头已经光秃秃，只有一盆常青树立在庭院中央。季益华看着这棵和前庭六棵一模一样的常青树，眼睛澄亮，若有所思。她手上的动作没听，仍在将内陷搓成小球塞入沾满面粉的糯米皮中，然后再将糯米皮封口揉成小小的圆球。
椒华殿上下挂满了红色灯笼，宫门、殿门前贴满了红色对联和剪纸，季益华还安排了专人在宫门前分发剪纸和小吃，是整个皇城内最热闹的地方。
皇帝不可避免地被吸引前来。
他于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前静悄悄地到来，静悄悄迈过宫门门槛，站在了萧瑟的冬树下。阳光洒满了他半身，却照亮了整个庭院，庭院里所有说笑的人都被拢上了浅薄的光晕。
季益华在宫女不动声色的提醒下，扭头看着他的眼眸里是迟迟不曾下去的惊喜。她坐在阳光中，嘴角的笑意还未消散，手上还沾着白色的粉尘，他却只剩下知足一种感情。
寻常人家，新春共度。
“陛下您来了？”她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。
长桑笙将她扶起：“我听宫人说椒华殿很热闹，是宫里前所未有的热闹，便来看看你。”
季益华笑弯了眉眼，温柔端庄：“陛下要尝尝我们准备的小吃吗？还没备完，还在调整，陛下试试？”
长桑笙挑眉，见她眉间雀跃遮掩不住：“现在有什么吃的？”
季益华领着他往小厨房走：“一直备有绿豆糕、芙蓉糕、从南边运来的玫瑰做成的茯苓饼、雪片，还有糖人和糖葫芦。”
女子如少女般在厨房间自由翩然转动，樱唇一启一合，如数家珍。从食材的源地到做法，信手拈来。
“给我拿茯苓饼吧。”
女子有些惊讶，随即招手唤试菜官。
逢馨笑：“茯苓饼也是娘娘喜欢的。”
季益华的手刚刚抬起，就被他轻轻摁了下去。她抬眼看眼前的俊朗神颜，他边拉下她的手边和逢馨讲话：“那就算是我的荣幸了。”
厨子有些犹豫，手里装着茯苓饼的碗不知道是递还是不递，可犹豫之间面前的皇帝已经伸出了那双虎口和食指有茧的手。
转眼看继后娘娘，娘娘却眼神清明地朝他点了点头。
这是一个惬意的午前。
皇帝和继后并肩站在灶台前，灰尘在阳光中舞动，然后不痛不痒地落在她们的黄色华服和反光的名贵首饰上。皇帝咬了一口茯苓饼，偏头微微低头，看着继后似撒娇蹙眉：“有些太甜了吧？”继后仰头，任由光阴刻画她的姣好面容，似无奈轻笑，在面容中的每一细微处却都藏满了爱意：“那我再改改？”
“好——”
“不过主要还是要你喜欢。”
“今日在椒华殿用饭吗？”继后发髻间的步摇流苏以几乎看不到的幅度小小晃动，“今日除了膳房送的，小厨房还加菜。”
“什么菜？有炙羊肉吗？”皇帝小小声，但还是清楚地落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。
“没有，”继后作势往外走，皇帝立刻跟了上去，“不过有烤鱼，加了菌菇和豆芽。”
（二）
大年夜，也是旧年的最后一天，民间称为除夕。
年三十，有四角四足恶兽，名夕，身体庞大、脾气暴躁、凶猛异常，出则吃人，只怕炮竹之声，故每年的除夕从夜幕降临开始户户放鞭炮以震慑夕，使它不敢出来祸害人间。
宫内亦是如此。
晚宴上，帝后和睦，群臣相敬。季益华听着远处的鞭炮声，忽而想念起父母兄长们，脸上虽然还挂着得体的笑容，但瞬间感觉快维持不下去了。
可宴会还有很久。菜品才上到冷盆。
长桑笙侧身，于桌下握住她的手，收紧，低声：“皇后，你的脸白了。”
季益华慌张：“陛下，请允许我去后间让宫女补妆。”
男人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，良久，他沉默着点了点头，松开了她的手，不动声色地坐正，目视前方，帝王威严。
季益华再回来时，热炒已经上了台。专司试菜的侍女与她道：“是陛下命人提前上了。”
季益华咬了下嘴唇内部，这并不合规矩，而他明明在此之前与她再三强调了上菜的顺序和时间，如今自己却又违反了。
上了火锅，又上了鱼，热气撩人。
红红火火、年年有余。
季益华喜爱永远能吃到热菜的火锅，吃了火锅，心下的郁气疏散了大半。接下来的饭菜极合季益华胃口，除了上了龙虾并不是她习惯的爆炒口味，一切都与家中相差不大。
最后是甜食。
筹备晚宴时，御厨给了她一沓甜品的选择，她最后选了龙须酥、荷花酥和浮圆子。龙须酥是帝王专享，荷花酥和浮圆子是大家共有的。可开宴前两天，长桑笙下了旨意，荷花酥全部换成了龙须酥。于是她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次心心念念好久的龙须酥。
洁白绵密、细如龙须，入口即化、层次分明、甜而不腻。
长桑笙垂眼吃着自己也很少吃的龙须酥，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，余光却都在身边人身上。她自持端庄，小口小口品尝，吃足了三口便再也不动了，极守规矩，放下筷子后不久又左右悄顾重新拿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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